老溫隨筆

▲ 豐島美術館

在「古宿高松屋」丟下行李後，我們就趕回港口趕搭巴士。出發前幾天為了豐島的食而煩惱，臨時抱佛腳看著各種資訊，發現「028 島廚房」能夠預約午餐，在不抱太多希望下溫嫂寄了封e-mail訂位，居然就在我們抵達高松後收到了確認回信。為了避免時間掌握不佳而錯過了預約的用餐時間成了日本店家最討厭的「奧客」，我們特別將時間預約在一點鐘，讓我們有比較充裕的時間來走行程。但也由於一點鐘這個稍微有些尷尬的時間，讓我們決定不照著公車順序，先到較遠的「031 豐島美術館」參觀。

衍生閱讀：<瀨戶內海藝術祭> 豐島家浦港 & 古宿たかまつ屋（高松屋） 

港口的候船處就有豐島船班與巴士的時刻表可以索取，是在島上移動時的重要幫手。當然，下車時找一下回程的站牌，順手拍下時刻表也是在日本旅遊該有的好習慣。為了藝術祭豐島增開了許多班的巴士，同時原本的兩條單線巴士也改成了東迴線（往唐櫃港）與西迴線（往甲生），因此不管甚麼地方上車，最後都能回到家浦港或是唐櫃港，減少了不少搭乘的麻煩。兩條路線會在「豐島美術館前」站交會，然後開進唐櫃港後再開往另一個方向。簡單的說，如果是往島廚房、森万里子作品，則搭東迴線（往唐櫃港）方向較為節省時間；往豐島美術館與唐櫃港則東迴線與西迴線的時間相去不遠，但如果由唐櫃港往家浦港方向的話，往甲生方向約莫會多上將近十分鐘。

▲ 瀨戶內海藝術祭的豐島巴士時刻表（家浦港站）

如果沒有這麼貼心的安排，光是看著指示牌上的「唐櫃港行」與「甲生行」就讓人頭昏眼花不知是否會經過自己要去的展區。而在網路上查詢豐島非藝術祭的巴士時刻表，往來家浦港與唐櫃港間的巴士約莫一個半小時才一班車，往甲生方向更只有一天四個班次。只是家浦港跟甲生集會所之間的距離甚短，這一趟車來回還用不到二十分鐘，不知用意何在。

當我們趕到港口時，巴士上已經坐滿了乘客，所幸十點鐘的班次甚多，十點五分沒搭上下一班十點十分已經在一旁等待。只是豐島的巴士與直島的美術館接駁車的空間都非常小，小溫的推車收起來後就只能硬塞在門口與司機間的小空間，運氣好還能縮在一旁的座位，運氣差時就只能拿著推車當扶手來用，當然也造成其他乘客的不便。

▲ 豐島的小巴士

豐島的馬路都不寬，因此隨時都可以看到司機靠在一旁禮讓對向來車的畫面，可能也由於島上的居民實在不多，因此看上去每台車司機都認識的模樣。離開家浦港後不一會就慢慢進入山路，森万里子的「025 Tom Na H-iu」在第二站「森万里子作品前」下車，這站牌活脫脫就是個森林步道的入口處模樣。第四站的「清水前」站的下車處上方就是「026 空之粒子」，但由於跟第五站的「唐櫃岡集會所前」站只有幾步距離，一般都會從唐櫃岡下車順著指標經過島廚房等展品後才到這最後的一個點。

衍生閱讀：<瀨戶內海藝術祭> 028 島廚房 & 030 檸檬旅館 & 026 空之粒子 

從「唐櫃岡會所前」開始，小巴士就開始一連串的下坡，視野也突然從狹窄的林間轉變成開闊的海景。特別是到了「豐島美術館前」站，遠方是開闊的賴戶內海，眼下車道筆直像是要衝向瀨戶內海一般。再往前行幾步，高度陡降且往右急轉，又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畫面，雖然一旁的標示只些了10%斜度，但坐在車裡、走在斜坡上心裡的感受卻遠大於此。在道路的兩旁則是一層層的梯田，光是這幾樣元素就足以謀殺許多照片空間。

▲ 豐島美術館前站

▲ 廣闊的瀨戶內海就在眼前

▲ 10%斜度在心理上感受要顯著得多

▲ 藍天、梯田、瀨戶內海

回程的公車站牌在去程的上方，往回走約幾十公尺的距離。

豐島美術館在道路的右手側，下車後隱隱約約的出現在一階階的梯田下，得要爬上高處才能看見那微微隆起於地表的兩個建築巧妙的隱藏在陡降的山坡地之中，將建築物與地貌做了極為精密計算後的精巧連結。隨著地勢下行，美術館與美術館的咖啡廳逐漸的展露在眼前，在藍天白雲與翠綠丘陵間的兩片隱藏於地殼之下的白色薄膜建築，薄膜上方的開孔看似來自東方的黑色神祕力量。

▲ 隱藏在樹林與梯田間的豐島美術館

▲ 豐島美術館與奔馳而來的小溫

▲ 豐島美術館

▲ 豐島美術館的開孔與懸吊其間的細線

豐島美術館的門票可以上網預約（http://ticket-basn.pia.jp/teshima/calendar.jsp），出示護照後可以退回款項。這次的行程匆忙，所幸夏季展剛開始的人潮還不甚多，到了之後就能直接買票進入園區。豐島美術館的售票處是採用清水模的設計，事實上，整個瀨戶內海的主要美術館走得都是相同的風格，到了直島，那幾乎可以說是清水模信徒的聖島。從售票處到美術館的入口只有數十公尺遠的距離，但透過路徑的規劃卻有著不同的感受。順著園區規劃的道路前進，從售票處就可以看見小徑的左手側面向瀨戶內海的平台上擺了簡易的桌椅，一開始小溫興奮的在一旁跑跑跳跳，直到一對情侶自然而然的席地而坐，才給了這桌椅該有的氛圍。順著小徑前進，左側的坡地漸縮，最後轉入林間，只能從樹蔭間的空間一窺瀨戶內海的景致，這跟原本的開朗遼闊又有不同的感觸。

▲ 售票處就藏在丘陵下

▲ 售票處採清水模建築

▲ 從售票處瞭望瀨戶內海

▲ 平台上的桌椅供遊客瞭望瀨戶內海

▲ 被慫恿去席地而坐的小溫

▲ 正確的示範

就這麼走走停停，短短的幾十公尺路反倒花了我們不少時間，也漸漸將心給沉澱了下來。當走到入口前看到那一長串的排隊人潮，才真的感受到豐島美術館的熱門。這排隊的長度說長不長，但由於每組人會在美術館裡待的時間不一，整體的等待時間倒也難以估量。夏季的瀨戶內海諸小島的日曬驚人，這才明瞭小徑為什麼要刻意進入這林間的原因，沒有樹木的些許遮陰，排隊時的日曬真能讓人渾身是汗。

▲ 豐島美術館的入口

▲ 豐島美術館

一般的美術館展示的是繪畫、是藝品，但豐島美術館裡空無一物，或者，豐島美術館的展品可以說是美術館的建築本身，也可說整個豐島美術館就是展品。豐島美術館的建築本身就可說是個藝術品，或者該說瀨戶內海這幾個小島上的幾個重要美術館：豐島美術館、地中美術館、李禹煥美術館、Benson House美術館，這些美術館本身就是建築師精心設計、量測下的藝術品。

但豐島美術館更特別的地方在於它不僅僅建築物是個藝術品，更進一步的透過上方的兩個孔洞將美術館周遭的一切：陽光、空氣、花、鳥、蟲、風，一切的一切都收為展品，巧妙的在「無」中生了有。在美術館裡除了建築物本身，幾乎只有兩個人為的因子，一是懸掛在孔洞的那一絲細線，雖然透過肌膚人們就能感受到風，但透過那條懸空的線卻讓風真正成為展品的一環。另一個是人為的因子是地上的水，透過地面的氣孔湧出的水珠不受控制又在制約之內的流動，挑逗了每個人的內心深處。

▲ 豐島美術館就在自然之中

小時候每回在微雨的夜裡搭著車，總愛看著玻璃窗上的雨珠發呆。雨不能大，滂沱大雨下的窗宛如洗車場，直來直往的穿過窗讓人心焦，少了停留就少了等待的美感。總愛盯著停留在窗上欲走還留的水珠，算著要累積多少水滴才會啟程？想像著下一秒從高處而來的水珠會將它帶往何方？是停留在一旁的留白處？或是奔騰的流向窗框？還是八風吹不動的停留在原地。豐島美術館就這麼將孩童時期的想像放入了美術館。

小溫就這麼蹲在地上看著從地面冒出的水珠，看著表面張力，看著蓄積能量後啟動的水流，看著經過幾回的分與合後終於流入水孔。四處看著每一個不同的出水孔與入水孔形成的不同的「體系」，不斷的更新著屬於小小人自己的理論與感想，這個一無所有的美術館給了他最大的空白去填空。

不光是水，豐島美術館的兩個大開口引入了四周的樹、花與鳥，也引入了一整片的藍天、白雲。走向開口，沐浴在陽光下回望美術館是另一番滋味，躺在沒有水的地板上或仰望或閉目又是另一番感動。不禁想著，如果在下雨天裡，大自然的水與美術館裡湧出的水珠會交織出甚麼模樣的展品呢？

不光是有形的物與無形的風，豐島美術館也將聲音收納其中。雖然工作人員不停的提醒，但就算阻得了人聲，又怎麼阻卻得了大自然裡那些自然而然的風聲、鳥鳴與各種聲響？趁著溫嫂與小溫在美術館內走動，我走向入口的對角，整個美術館最低、最矮處，走到站著就會撞到頭得要彎腰才能前進的所在，靜靜的趴了下來，用耳貼地傾聽來自地表上與地表下的聲音。這裡就像是一個聲音的收納處，彷彿整個美術館的任何聲響，自然的、人為的，都匯聚到這個狹小的角落，透過自然的回音，在微小得聲音在這裡都突然都變得巨大，但在極度的嘈雜當中，卻又有著屬於自身的寧靜。

這空間對大人而言矮小，但對小溫而言還有繼續向內探索的餘地。看著他專心聆聽又分心尋找音源的模樣，希望這堂聲音的意外課程會比起科博館裡的更為有趣。該在豐島美術館停留多久？這恐怕是個最難回答的問題，但看著經過許久還四處探詢、摸索的小溫，遲遲不願離開的他待了遠比我們預期更久的時間，豐島美術館的留白也許才是讓人學習最多的一點，也許，在其他學習上也該是如此。

依依不捨的走出豐島美術館，一旁的咖啡廳有著類似的建築風格，但不同之處是看似開孔處實際上是密閉設計以免冷氣外洩。這裡的好處是這裡允許拍照，可以稍微透過這些畫面來揣摩空間更大更寬闊的美術館內的景象，瀨戶內海諸小島的這些主要美術館與藝術祭的展場有相當高比例都是不開放拍照與攝影，但在豐島美術館裡拿起相機或手機，這會是多麼違和的舉動啊！咖啡廳裡擺設著豐島美術館的紀念品，也提供些簡單的餐飲，讓遊客稍微補充體能。

▲ 豐島美術館咖啡廳

▲ 遊客在咖啡廳裡席地而坐

▲ 左側是用餐區，右側是紀念品展售區

▲ 小溫點的紅茶與甜甜圈

豐島美術館不僅建築別出心裁，整個美術館的發想與設計都讓人讚嘆不已，這些無形的資產比起其他美術館的有形展示都要更讓人深省（地中美術館的莫內除外，那是人類的無價資產，但地中美術館有自己的問題），如果只能再重回這次旅程的一間美術館，豐島美術館毫無疑問的是首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