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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近乎一整個冬天的煎熬,波士頓紅襪隊終於在春訓開始前做出近幾年最重要的決定,將陣中的招牌球星Mookie Betts與老牌投手David Price一起打包送往2018年的世界大賽對手洛杉磯道奇隊,不僅一舉擺脫豪華稅的陰影,也正式揮別Betts的年代。

相關的交易細節與分析可以參考JK47的兩篇文章

清薪資、換新秀,紅襪隊送走超級巨星Mookie Betts划算嗎?

砸下驚人代價,追逐冠軍希望 — 道奇隊交易Mookie Betts是否值得?

這兩篇文章裡闡述了紅襪選擇交易Betts的原因,以及道奇甘願冒著一年後失去Betts的風險積極參與交易的前因後果,也解釋了Betts在當今棒壇除了Mike Trout外無能人比的野手價值。但在這些拼圖裡卻少了一塊,同時也是當今數據棒球席捲球壇後少數的留白。

那就是季後賽。

至於季後賽的部分,雖然不少人認為Betts對道奇的真正價值是十月之後,而這個觀點也不能說不合理 考量到道奇原本就有很高的機率進季後賽 但我們依然不能忽略,季後賽的本質還是非常隨機、很依賴運氣、相當難以掌握且預測的。「找Betts來就是為了冠軍,如果能換到冠軍,出什麼都值」這種論述當然不完全正確 首先,找Betts來就等於道奇一定奪冠嗎?任何人都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就算Betts糟糕的季後賽成績(生涯99打席、三圍0.227/0.313/0.34165wRC+),樣本數太小而沒有任何預測價值,有他的道奇隊,拿下冠軍的期望值也絕非100%

數據棒球最重要的概念在於透過足夠長的時間與足夠多的樣本來檢視一個球員的表現,避免傳統派因為短時間印象導致的偏誤,並以大量數據為基礎,用各種量化計算的分析來找出容易被人所忽略但卻足以影響勝負的關鍵因子,隨著時間越久,評量工具更是不斷發展。自從魔球開始席捲全聯盟,不僅是球團的營運,甚至整個棒球的分析與評論就幾乎成為數據棒球的天下。

但也由於需要足夠多的樣本限制,導致了數據棒球到了季後賽裡就得要面對測不準的壓力,雖然,單場比賽甚至單一系列賽測得準並非數據派所要達成的目標。

只是,按理說無論例行賽與季後賽,棒球的場地、規則都完全沒有改變,在場上打球的也是大聯盟球員,但到了季後賽,彷彿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原本整季威風無比的大投手連續被擊潰,強力的打者連把球敲出內野都難以達成,這巨大的差異成了難以解釋又無人願意碰觸的地帶。在先天的限制下,在一個又一個難以解釋的結果下,運氣就成了最好的解釋,也是最不需要解釋的解釋,這,不分棒球或是政治。

這幾乎是MLBNBA最大的分野。在NBA,要評價一個球員,你很難不去看他的季後賽成績,更難不去看他在季後賽關鍵時刻的表現。但在數據更為多樣與精確的MLB裡,季後賽卻成了空白,而在數據派當道下空白也似乎順理成章地被忽略。

MLB的季後賽難以與NBA相比,最主要的原因是有30支球隊的NBA每年有高達16支球隊能夠打入季後賽,而同樣有30支球隊的MLB卻僅僅只有10支球隊能打入季後賽,而且這還是在近年MLB採取雙外卡制度下才有的數字,過往只有8支甚至4MLB球隊能夠打季後賽,讓許多球星的季後賽數據完全不具有參考性。即使是現在,由於有兩支球隊可能只打一場比賽就遭到淘汰,有些球隊即使打入季後賽也在第一輪就草草收場,加上打者每場只有有限的機會能有拎著球棒站上打擊區的機會,讓棒球的季後賽數據累積更添難度。

相較之下,NBA這種打不進季後賽比打進季後賽還難的情況,自然讓季後賽的數據累積要比MLB來得更豐富,加上球員如果有機會每場甚至能夠打鐵40次,一場就抵過大聯盟球星數場的打數,差距就更加明顯。

也由於打入季後賽難度極高,讓球隊在評估球員價值時只能以例行賽的數據做為考量依據,例如最容易做為比較表現與薪資關係的WAR,代表著球員能夠替球隊多贏下幾場例行賽勝利,這也是Betts能夠在當今棒球獲得極高評價的原因,也是他僅次於Trout的原因。

但在期限極短,最多七場就分出勝負的季後賽裡,計算球員在季後賽的WAR就失去了意義。另一方面,當代最佳球員Trout在生涯裡只在2014年帶領天使隊打入一次季後賽,而且只打了三場就被皇家隊給掃地出門,僅僅留下15個打席,在12個打數裡打出1支安打,0.083的打擊率完全熄火。儘管如此,天使隊還是毫不猶豫地與Trout簽下歷史性大約,這例子充分說明了為什麼MLB的老闆根本無法以季後賽來做為衡量球員表現與薪資的重要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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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自從MLB開始從豪華稅、自由球員、選秀權、季後賽制度等方向著手不斷調整後,現在要像二十世紀那樣打造出每年都有季後賽可以玩的邪惡帝國難度已經大幅提高,要有如當年洋基隊Derek Jeter158場季後賽出賽、734個打數、650個打席已經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甚至連要像紅襪的David Ortiz在二十一世紀能有85場、369打數與304打席的季後賽紀錄都不容易。

不過,跟Trout略有不同,Betts身處二十一世紀初最成功球隊之一的紅襪隊,201620172018連續三年打入季後賽,並在2018年贏得世界大賽,季後賽的經驗並不算少。雖然前兩年一輪遊讓Betts也只有五個系列賽的成績,總共只有99個打席與88個打數,這樣本說多不多,只有略少於正常球季中一個月的打擊次數,但似乎也不能就這樣當作空白。特別是2018封王球季從十月五日一路打到十月二十八日,連續三個系列戰加上比例行賽更多的休息調整機會,用運氣帶過有些過於輕輕放下。

對紅襪、道奇這樣的大城市老牌豪門球隊而言,老闆每年砸下重金為的不光是在例行賽賣票吸引球迷上門看球與賣紀念品,而是要在季後賽裡有一番作為,因此季後賽的表現自然具有一定的重要性。特別是道奇隊並不真的需要多一個Betts來提升例行賽勝場數,過去三年分別拿下104勝、92勝與106勝的道奇隊自己就有遠多於打入季後賽所需的打擊火力與投手陣容。道奇隊真正的問題在於連年在季後賽裡鎩羽而歸,而這筆交易的目標就是打破過去幾季面臨的季後賽困局,成了大膽追逐只有最後一年控制權的Betts的主因。

在這樣的情況下,季後賽的數據應該獲得比運氣更多的重視。更何況,在季後賽裡,運氣可能是大心臟外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每個城市有每個城市不同的風格。以紅襪所處的波士頓而言,二十世紀有拿下16次總冠軍的塞爾提克,二十一世紀則有幾乎等於每年保送季後賽的新英格蘭愛國者隊,讓波士頓的球迷對於季後賽的要求完全不同於其他城市。在這裡,沒有哪一支球隊的老闆、總管或明星球員敢拿打入季後賽來自誇,分區冠軍更是被棄如敝屣。

在波士頓,只有能夠站上鴨子船遊波士頓城,才是成功的唯一標準。

相較之下,因為詛咒而在二十世紀成為悲情代名詞的紅襪隊沒有塞爾提克的輝煌,但贏不了總冠軍的紅襪也因為悲劇形象獲得波士頓球迷不離不棄的死忠支持,而對破咒的渴望不僅支撐了這支球隊,也形成了與其他球隊完全不同的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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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過去幾季道奇隊因為換投時機導致季後賽失利的爭論不斷,但曾經打過紅襪,身為破咒英雄之一的總教練Dave Roberts卻依然準備迎接自己第五個道奇球季。道奇始終不願意更換Roberts的原因不外乎是他的例行賽戰績在聯盟裡是數一數二的頂尖教練,或是換掉Roberts也不保證能夠找到更好的總教練來取而代之。

只是,如果你把Roberts換成Terry FranconaJohn Farrell甚至Grady Little,這句子似乎也都同樣成立。但不同的是紅襪隊當時果斷地撤換前兩季拿下93勝與95勝但在2003年季後賽一次換投成千古罪人的Little,換成了在費城人隊執教時期只有不起眼285363敗戰績的Francona,這個當時被許多球迷質疑的舉動,最後卻幫助紅襪打破魔咒並拿下了兩座世界大賽冠軍。

相較之下,道奇隊更像是一隻堅守數據派分析結果的球隊,對於任何與統計分析後無顯著性的狀態都以運氣或機率上不高但有可能發生來解釋,而把焦點放在數據分析後有明確相關的議題上,也因為如此,道奇隊高層能夠在外界質疑聲不斷中依然信心滿滿讓Roberts繼續執教。

這些差異,正說明了兩支球隊、兩個城市在根本上的差異。對當年因為Orel Hershiser而支持道奇,因為Ramon Martinez而繼續留在道奇,最後也跟著Ramon順利成章轉入紅襪的我而言,感受更是格外鮮明。

身為紅襪迷,自然不會不知道Betts有多好,有多特別。回想2014年因為參加同學會以及與在校生的座談而返回麻州,一個麻州炙熱的下午時分,在住宿地無意識地打開電視,剛巧看到一場3A的比賽。你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就會把焦點放在這個能打、能守,上了壘包之後充滿侵略性的瘦小野手,他升上大聯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如果沒有Betts,紅襪不可能挺過Ortiz衰老退出球場而Dustin Pedroia開始為傷痛所困的日子,更不可能在201620172018連續打入季後賽,特別是2018Betts打出神鬼等級的球季更是紅襪隊可以打出聯盟最佳10854敗的重要關鍵。除開數據,Betts也毫無疑問是個好的隊友、好的領導者、好的休息室成員,更別提他頂尖等級的防守能力。

毫無疑問的,紅襪隊需要Betts的全方位表現來換取打入季後賽的機會,這也是Betts對紅襪最大的價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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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的Betts雖然成績不如神鬼的2018,整體的數據線還是優於生涯平均水準,但對每場關心球隊狀況,每天要看完紅襪戰報才算是結束一天的球迷而言,Betts看似優異的全年數據反而凸顯了大量數據中和球季高低起伏背後隱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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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出在Betts的優異數據是建立在上半季相對平庸的表現與下半季截然不同,甚至比2018更神鬼的成績上。如果再細分,會發現Betts在六月底前只有四月下旬有一波優異表現,讓他上半球季的數據不至於太過離譜,但實際上這段期間之外Betts的數據以低迷都不足以來形容。到了七月初Betts的棒子開始加溫,有單月0.373/0.438/0.647OPS 1.085的成績,火熱的打擊狀況一路延續至球季結束,同時這段期間長打出現頻率遠高於前面的低潮時期,最後兩個半月的數據反而將整季拉至優於生涯平均的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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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當Betts開始拉起機頭時的七月份紅襪隊已經在外卡爭奪戰中處於落後的地位,雖然他的棒子回溫,但紅襪隊的投手崩盤局勢已經難以挽回,讓球隊的戰績並沒有因為Betts的復甦而有成長,反而一步步地拉開與領先群的差距,中斷了連續三年打入季後賽的紀錄,自然就更別提衛冕兩字。

當然,2019紅襪問題多端,Betts的表現只是冰山一角。前總管David Dombrowski掏空農場換取即戰力成名球星的建隊方式在全力拚搏2018總冠軍後開始出現強大的後遺症,老邁的先發投手群因為前一年完全燃燒的季後賽而崩潰,也導致牛棚潰堤的骨牌效應,這又更凸顯農場空洞化的問題,也使得紅襪隊不得不重新檢視薪資結構,不得不在球季中就決定改變球隊方向,不僅導致DD的去職,也讓Betts交易檯面化。事實上,即使紅襪隊拚盡全力留下Betts,以紅襪現有的體質也很難再打造出下一支有機會挑戰的球隊,而Betts可能創紀錄的高薪長約又會反過來讓球隊的結構更加惡化,最終可能只是不斷的惡性循環。

最後,就算短期間的數據只是運氣般的虛無飄渺,也讓我們來看看季後賽的Betts究竟是何模樣。

雖然樣本數不多,但Betts99個打席與88個打數下的數據並不理想是難以否認的事實。他不僅打擊三圍僅有.227/.313/.341,更只敲出了一支全壘打、貢獻4分打點,這都遠低於他生涯任何一個單月的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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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是2018年季後賽裡Betts常常是接續第九棒Jackie Bradley Jr.後的打者,當2018 ALCS第三戰與第四戰裡打擊一直備受質疑的JBJ扛住了兩出局滿壘與兩出局二壘有人的壓力揮出全壘打後,緊接著上場的Betts卻都成了結束該局攻勢的第三個出局數,這兩人在例行賽與季後賽的巨大反差立刻就成了最強烈的對比。

毫無疑問,Betts在季後賽是對手最密切注意的打者,也許這讓對手願意選擇更積極面地對前一棒的JBJ,讓JBJ有更好的攻擊機會。此外,毫無疑問的對手也會用盡各種方式來削弱Betts的威脅力。例如在季後賽裡Betts有三度面臨一、三壘或二、三壘有人的局面,但對手有兩次毫不猶豫地以故意四壞球保送Betts上壘好迴避他的進攻破壞力,讓他失去奮力一擊的機會。而在唯一一次對手願意放手的打席裡則是因為洋基隊早以取得131大幅領先,讓Betts擊出安打拿下一分打點。

但另一方面,Betts在季後賽也有四度在滿壘的情況上場打擊,讓隊友避無可避的必須正面對決。除了2018ALDS面對洋基隊投手Lance Lynn靠著保送擠回一分外,在2018 ALCSBetts就分別在第一、第四與第五戰碰上了滿壘局面,只可惜最後分別以滾地球、飛球與三振無功而返,第四戰與第五戰更是成為該波進攻的結束者。

如果將條件擴大至得點圈有跑者的狀態,Betts15個打席裡獲得高達6次保送,其中有4次是故意四壞球,證明了其他球隊有多麼害怕Betts,而根據例行賽的數據對手也的確怕得有理。從這個數據也說明了即使對手沒有選擇保送Betts上壘,Betts也不會有太好的球可做攻擊,進而增加了他在進攻時的難度。

只是,這是每一個大聯盟球星在季後賽都必須面對的課題,而不是迴避問題的解答。

在其餘的9個打數裡Betts敲出一壘與二壘安打各一,各貢獻了1分打點。在無功而返的7個打數裡Betts則吞下了3次三振,打出3次滾地球,只有一次擊出飛球遭到接殺。即使再將條件放寬至壘上有人,Betts29個打數中敲出7支安打,打擊率0.241也只能說是差強人意。

儘管Betts在季後賽的打擊表現欠佳,但他在2018年專任開路先鋒後卻有不錯的表現,三個系列賽裡的14次首局首打席中,除了1次觸身球外,Betts13個打數裡敲出了4支安打,其中包含一支二壘打,0.308的打擊率是個極為稱職的開路先鋒。但弔詭的是當Betts脫離開路先鋒的身分,在其他局數裡有17個打席以該局首位打者身分上場打擊,除了2次保送外Betts15個打數只有3支安打,打擊率又掉回季後賽平均水準的兩成。

如果有興趣的話,另一個Betts打得相對好的狀況是該局的第四位上場打者,在12個打數裡敲出4支安打,打擊率0.333

當然,季後賽裡不只有球員在壓力下狀況百出,也有球員到了季後賽就彷彿賽亞人變身。例如Joe Kelly雖然在每年的例行賽裡一貫投得相當掙扎,但是在紅襪隊的五個季後賽系列賽裡總共只有1分責失,可是當Kelly2019球季轉會到道奇隊後卻在NLDS2.1局的投球狂失6分,讓紅襪迷看得一頭霧水卻又不是那麼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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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季後賽有「美普」之稱的David Price2018 ALDS主投1.2局被敲出兩支全壘打狂丟3分後,反而在ALCSWS裡奇蹟式地回魂。不但後三次先發都至少投滿6局,中間更不時上牛棚待命,先發、救援兩頭燒,最後更在紅襪封王戰中投滿7局僅因陽春炮失1分,擊敗現在的隊友Clayton Kershaw拿下生涯最重要的一場勝投。

身為紅襪迷,並不樂見球隊以十年甚至十二年的超級大約留住Betts,除了Betts季後賽的低迷外,Pedroia在年過三十後的快速衰退更加深了此類長約的疑慮。但同時身為紅襪迷與前道奇迷,也更希望轉會至道奇隊的Betts能夠在卸下波士頓球迷加諸的無形龐大壓力後,可以在季後賽裡有脫胎換骨的表現,能夠在場上扛住壓力,回到那個大家熟悉的例行賽模式的Betts,而不是那個壘上有人時就盲目地揮空或是將球打成軟弱的滾地球的季後賽Betts

更何況,以Betts目前的季後賽打席與打數,如果他在未來的28個打數裡敲出15支安打,打擊率就可以翻揚回到三成,立刻完成酸鹼中和,而以Betts的能力,這並非不可能的事情,特別是身為季後賽大熱門的道奇隊更有能力提供他足夠的出賽機會。

道奇的豪賭成功與否,就看今年十月Betts的表現,也許,道奇會比自己預期的需要更多一點運氣。

照片來源:Zimb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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