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阮的手,兩張嗎?」年輕的售票小姐費力的說著,我愣了好久才聽清楚他說的是我在網路上訂票的電影,這是小溫出生後,我和溫嫂第一次坐進電影院。這是一部我願意花錢看的電影,但當我在網路訂票時,讓我驚訝的是座位只剩下三分之一,而進到電影院後才發現我們前面的四排也幾乎都坐滿了人。

「為什麼施明德現在......?」走出電影院時,溫嫂問我。

那是1995年,我獨自一個人穿著西裝走到新世界戲院,看萬仁導演的的「超級大國民」。還沒進戲院我就聽到「綠色和平電台」裡常出現的聲音,林文義從我面前走過。直到今日,片中林裡遍地的白蠟燭依舊深深的印在腦海,至今男主角林揚那聲悲切的「陳桑」還深深縈繞在腦海。電影結束後,我帶著滿臉的淚痕走進洗手間,耳邊傳來窸窣的啜泣聲,我微微轉頭向左,我看到嘴唇上一縷小鬍子,西裝上有著領結的中年男子。

那是施明德。民進黨黨主席。

知道這部電影,也是因緣巧合。我已經很久不聽陳文茜的廣播,那天下班,因為另台廣播的新聞實在讓人難以忍受,我隨手按了電台記憶鈕,收音機裡傳來田媽媽的聲音,她說著她跟田爸爸的愛情故事,說著當年黨外運動的小故事,說著白色恐怖年代的過往,說著鄭南榕自焚的往事。聽著陳文茜說著詹益樺是他帶著進入政治圈,那種突兀的感覺油然而生。

但田媽媽笑聲爽朗,掃去了那份突兀。

政治不就是如此?

二十年能有多少變化?還記得第一次聽到省議會五龍一鳳是高中社團上台灣史的時候,那時候的講師是政大政研所的學生,後來進了新黨;那時候社團最深綠的朋友,當國民黨拆掉中央黨部時,兩個高中生考完模擬考就走到遺蹟旁聽演講,聽說現在進了國民黨的青年團之類的組織,上次大選曾有朋友聽到他上電台批判民進黨替馬英九辯護;而聽到這廣播的朋友高中時是國民黨信徒,家裡的生意與台北縣長林豐正息息相關,但大學聽到祖母說家族在二二八時代的遭遇後轉成了綠軍。

不說施明德,不看陳文茜,你我週遭就有多少人這些年在藍綠之間變換。

電影由田媽媽開頭,一部破舊的轎車開往台南縣的山上鄉,我必須坦白說,自己甚至不知道台南有個山上鄉,從那裡開始了兩個同姓但相差十六歲的愛情故事,也開啟了一段政治犯營救與黨外街頭運動的序曲。

過去黨外的前輩大多凋零,田朝明醫生也久病在床,因此片中用的大量的動畫來描述過往的歷史。動畫當然不能跟開映前的日本動畫相提並論,動畫卻相當寫實,也許寫實就是貫穿整部片的主軸,因為不需要特別灑狗血,光是電影裡呈現的歷史畫面與鏡頭就夠震撼人心。每一個時代的報紙標題,都突顯了黨國的荒謬,而每一個人都是這齣荒謬劇的演員之一。

田朝明醫師與田媽媽的故事之所以動人,沒有太多權力的渲染也許是原因之一。看著田媽媽堆滿雜物的屋子、看著她拉開抽屜那滿滿的小飾品、小項鍊,那不就是你我阿嬤的寫照?看著田朝明醫師拿著大聲公發言,那不是二十年前在街頭上的寫照?看到電影裡獨盟黃昭堂主席的身影,我不禁眼眶泛淚,黃主席的身影是如此巨大,但他也不在了。看著田朝明醫師大聲的說出對台獨的堅持,也許現在許多政治人物應該感到汗顏。

那才是真正感動人民的力量。

透過電影,我知道了五龍一鳳裡李萬居的故事;透過電影,我看到了當年只能從時報周刊(還是獨家報導,忘了)看到文字的鄭南榕與詹益樺自焚的畫面;透過電影,我看到了林宅血案的經過。台灣的歷史有太多你我所不知道的過去,如果沒有莊益增、顏蘭權兩位導演傻傻的紀錄,這一切都相隨著歷史人物的遠離而被淡忘。

民主得來何其不易,但台灣的未來又何其漫長,過去二十年的政治運作讓社會分成了兩極,也許再一個二十年也無法彌平中間的裂痕,但市場上有描寫台灣獨立故事的「牽阮的手」,也有描寫老兵的眷村紀錄片。

唯有更多的記憶才能讓裂縫兩邊的人互相了解,也唯有更多的傻子才能讓這個社會脫離政治人物的劇本。

看著「牽阮的手」不禁感慨不用兩億,如果有個兩千萬應該都能讓這片子的呈現更上層樓,但我也不禁擔心如果政治的手真的多深入這片子多一些,那又會是怎樣的災難?

就像我看完「我是油彩的化身」後忍不住想如果沒有嘉義市政府的贊助,沒有建國百年的染指,這部歌舞劇會不會更有意義,對歷史的詮釋會不會更有高度點一般。

1995年我自己看完「超級大國民」,2011年我跟溫嫂一起看完「牽阮的手」,十五年後又會是怎樣的畫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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