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認識她,只記得從很小很小的時候,我的生命裡就一直有她的身影。

還記得很小的時候,被抱離媽媽的懷抱,跟著他們到不知名的地方去遊玩,我已分不清這是夢還是實境,只有印象接下來幾天跟著她們去了好多地方,而我哭得好傷心。

小的時候被欺負,一個人生氣的躲在被窩裡不肯吃飯,總有個身影在我的床邊,輕輕的拍著背安慰我,默默的陪伴著我,哄著我,最後總在不爭氣的肚子跟拗不過她的耐心下有一搭沒一搭的吃飯。直到上了國中突然抽高,我才發現小時候熟悉的身影居然變得如此瘦小,那個總是牽著我的小手搭公車,陪我擠在小小單人座的身軀居然是如此的弱不禁風。

我原本一直以為是因為在如磐石般堅實的阿公身旁,才讓她顯得纖細。

還記得小學的午後,她總拿張紙耗在我身邊,纏著總沒將唸書當回事的我,陪著我ㄧ邊玩一邊背著99乘法表,就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午後,兩人玩的累到睡著,但99乘法表也默默轉移到貪玩的小鬼心裡。

她總像是個有求必應的魔術師,肚子餓了,隨時能冒出一碗熱騰騰的食物在桌上,我的味覺也變得跟她同步。我愛吃的泡麵是她手煮的滋味,愛吃她的苦茶油麵線,愛吃她的簡單炒飯,愛吃她根據庫存變出來的隨手菜,直到她忘了瓦斯、直到她再也拿不動廚房裡的鍋碗瓢盆。

小學時的英文補習班裡,我的花名叫Tom,有天發現她的房間裡有個刻著Tom的戒指,開心的把玩了幾天,從此,這個戒指就永遠的跟著她,跟著她人生的每一個晨昏,即使,我已經改名......

高中的時候,她生病了,我只能偷偷將我的守護神像偷偷放在她睡覺的房間裡,祈禱守護神能夠醫好她的病,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可能失去她的恐懼。

大學的時候,阿公病了,我將醫好她的守護神像放在祖父病床前,每天陪著她從醫院走路回家,牽著她的小手,走過從小到大走過無數回的道路,我們會在世運逗留,買我們最愛的沙拉麵包跟燒賣,我們會在交通銀行前停下來,買那個又大又多高麗菜的水煎包,我們會到西門町的大街小巷裡,跟她看著長大的小販、後輩們寒喧,跟她到美觀園跟師父聊天,陪著她四處串門子,跟著她四處關心她所認識的每一個人

阿公走了,她也突然的衰老許多,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失去的痛苦,也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老伴的意義

隨著年紀的增長,原本被牽的小手成了牽著她的大手,不變的是她總愛緊緊的握著我的手。

幾年前的深夜,接到姑姑的電話,聽到她從老家的三樓摔到了二樓,滿頭是血,我開著車載著老爸老媽,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在車陣裡如此穿梭,只深怕晚了一步就再也見不到她,這是我第二次感受到可能失去她的恐懼。

頭破血流的她還一心關心著我即將到來的訂婚,最後雖然還是錯過了訂婚宴,但天知道我有多開心她能夠從死神裡逃脫,結婚時看著她說著「阿公不知道會有多歡喜」躲在路口處偷看MV的我已經淚如雨下。

陪著她在北投街道散步成了週末的例行事項,偶爾載著她出去吃喝成了美好的回憶,路途上總聽著她說著阿公過往的事蹟,總聽著她叨唸著要快點生小孩,但就當我們懷了孩子的時候,她也受到病魔的侵襲。隨著肚裡的孩子一天一天成長,她也一天一天清瘦,原本瘦弱的身形更加萎縮,漸漸的,散步已經成了負擔,輪椅成了工具,我只能在一旁輕輕的握著她的手,陪她說說話,哄他吃吃飯,唯一不變的是,她總愛緊握著我的手。

她害怕她等不到小溫的到來。

當小溫出生,她總念念不忘要看她的小曾孫,即使時間對她已經失去了意義,她還擔心自己忘了給小曾孫紅包,只有看到小溫,她的眼神才恢復過去的神采。

她等到了她跟阿公的夢想。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還在關心她身旁的人有沒有吃飽,她的子孫生活有沒有順遂,在她的心裡還是只有別人,從沒有擔心過自己。

阿媽,妳現在好嗎?我好想妳,妳知道妳的頭七正是妳小曾孫的滿月嗎?妳知道我好想再讓妳緊緊握著我的手,我好想現在有妳輕輕拍著我的背,哄著我......

這一次我真的失去了她,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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